甘孜日報 2017年01月20日
■雍措
幺幺,我在鄉(xiāng)下呆了好長時間。
清早幫阿媽挖挖地,種些辣椒;中午熱的時候,和阿媽坐在櫻桃樹下,學習繡花。
青布帕子真長呀,阿媽繡的花鮮鮮的開在陽光下。
阿媽說,這條長長的繡花帕,是為我出嫁時準備的。
我羞紅了臉。
“女人的命,掌握在男人的手心里。別像挑胡豆里的渣滓一樣,過于精細?!蔽易诎屔砼?,嘟囔著嘴皮,不說話。
阿媽停下手中的的針線活,眼睛看著密密的櫻桃林,說:“趕命的女人,把什么都看得淡?!?/span>
阿媽的話落下的時候,起風了。風把話帶到空中,拂過一片綠油油的櫻桃葉。
豐茂的櫻桃林上方是車汪家,車汪就是阿媽說的趕命的女人。
鄉(xiāng)下,我把日子過得很閑散,盯著云,盯著山尖,和小狗逗逗趣,時間就過了。這和趕命的女人車汪相比,我的日子空洞,沒有意義。
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,車汪就快死了。車汪自己也知道。
病怏怏,落魄,恐懼,得到別人同情。在村人的眼里,這是要死的人,留在世上的樣子。
但是,車汪出人意料。他活出了村人對要死人的看法。
村人懷疑,老中醫(yī)失去了往年的醫(yī)術(shù),把車汪的病診斷錯誤了。
村子小得可憐,一陣風的功夫,就把村人的想法,傳到了老中醫(yī)的耳朵里。
“山間的烏云爬過山坡,蓋住大樹、房屋,還在繼續(xù)蔓延到下游。雨就快來了。車汪肺上的黑點,就像落下來的雨點,密密的蓋著她的肺。不久了,她等不到下一個天晴的日子。”老中醫(yī)的話慢吞吞的。遠處,王表叔家的煙囪里,一股青煙扭動著腰身,慢慢的升到空中。
車汪的時日很緊。
每天,天不亮,她就開始忙碌著,放牛、喂豬,打掃屋子,給一家大小做飯。地里的活兒她全部攬下了,別人勸她休息的時候,她總說:“多干點,免得到那邊去了,想干,都沒土地了?!?/span>
車汪英珠的男人是個閑人,知道車汪就快死了,成天哼著調(diào)兒,走在小路上,見人無話找話說,臉笑得稀巴爛。見著車汪,卻馬上變了臉:“你這婆娘,連豬肚子的糧食都要克扣,你是想你快死了,讓我留在世上,吃不上肥豬肉是不是?”話落,拳頭落在英珠的背上,一陣空響。
“死婆娘,要死,你就快死,別吊著我的胳膊不放。你死了,我就去找王家村的許幺妹,他可是一直等著我的。”車汪的男人說這話的時,咽下口水。核桃大小的喉結(jié),在他粗糙的皮膚下,上下滾動著。
村人同情車汪,車汪滿臉堆著笑:“我在世上,只有他是我的親人,我為他生了兩兒兩女,我走后,他肩上的擔子也重,能找個女人,幫他分擔,是我的福分。”
英珠的臉色 ,一天比一天難看,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緊。月光下,她拿著鋤頭的身影,比夜還要孤獨。
母牛就快產(chǎn)子了,房屋的青瓦有一處還在漏雨,院墻上的柴火也快燒完了,車汪沒日沒夜的想抓著時間,一刻都不松手。
趕命的女人,把世上的痛苦看得很淡。
“命,有時真的不值錢?!卑屨f。
一朵艷麗的牡丹花,就快完完整整的開放在青帕上,落針的那一刻,阿媽給線頭,打上了一個牢牢的死疙瘩。
這條青帕,是我結(jié)婚那天帶在頭上的。
我的男人,從那以后,將牽著我的手,走過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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