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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樓洞莊

甘孜日報    2024年05月09日

◎程應(yīng)峰

去羊樓洞,一路雨水。我想,雨中的羊樓洞,那幽深的小巷,那古樸的青石板,一如戴望舒在《雨巷》中描繪的情景:“撐著油紙傘,獨自彷徨在悠長、悠長又寂寥的雨巷,我希望逢著,一個丁香一樣地結(jié)著愁怨的姑娘……”如此,或許更有情致,更有興味?

羊樓洞地處湘鄂交界之要沖,是赤壁市六大古鎮(zhèn)之一,也是松峰茶原產(chǎn)地,素有“磚茶之鄉(xiāng)”的美稱,是萬里茶道——歐亞茶馬古道的源頭,與今時的一帶一路息息相關(guān)。羊樓洞的地名,有著眾多的傳聞逸事,流傳最廣的版本是一段愛情故事。相傳在唐太和年間,有一對才子佳人,兩情相悅,約定遠(yuǎn)避他鄉(xiāng),他們來到松峰山下,見這里山清水秀、百花飄香,決定在此定居。所騎的白馬化做山羊,山羊排泄的糞便變成茶籽,長出漫山茶樹。這對青年在山下搭起竹樓,樓上住人,樓下養(yǎng)羊。加上這里群山如羊,別具洞天,便得了“羊樓洞”之名。

抵達(dá)被雨水淋濕的羊樓洞,撐開雨傘,踏上青石板鋪就的古老街巷,心中立馬溢滿了蔥籠古意。腳下是舊時的車轍,兩側(cè)是一間間油漆斑駁、風(fēng)光依稀的茶肆商鋪,我似乎看到了這兒曾有過的車馬粼粼的繁華,比肩接踵的喧鬧。

在這兒,山上有茶樹,有修竹。村民以楠竹茶事為生,吃竹筍,編竹簍,喝清茶,靠山吃山?,F(xiàn)如今,巷內(nèi)巷外,靜謐祥和,雖是繁華不再,卻是舊影依稀,有跡可循,盈溢著十足的人間煙火氣。真可謂:“羊樓古巷青石幽,洞莊百年木樓秋,千載修得茶香繞,觀音泉韻洗風(fēng)流?!?/span>

“羊樓洞”三個大字,就鐫刻在洞莊莊園古色古香的門樓之上。羊樓洞有樓無洞,這樓,指的就是古色迷離的洞莊門樓。

“唐宋以來羊樓三泉釅醉千年,東西口外洞莊川字飄香萬里”,這幅楹聯(lián),以及莊園之內(nèi)的舊跡,令人浮想。這兒到底有多少傳說,蘊(yùn)藏著多少故事,只能任人睹物遐思了??梢韵胂蟮氖牵?jīng)的莊園主,一定是一把制茶醇香的好手,不然,就不會有以“茶香濃郁,清心提神”聞名的“洞茶”存世了。因為“洞茶”,這里自然而然成了古絲綢之路上客來客往小憩的所在,成了制茶、品茶、買茶、賣茶的好去處。

輕淺地抿一口洞茶,便有轟然一響的感覺,一如畢淑敏感知的那樣:“所有的味蕾,像聽到了軍號,怦然怒放??陬a的每一絲神經(jīng),都驚喜地蹦跳。”那種煙霞般升騰而起的感覺,一如遭逢初戀摯友,讓生命在驟然之間,繽紛起來、燦爛起來。

洞莊前庭作坊,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農(nóng)具,若隱若現(xiàn)著作坊工人們勞作的痕跡。洞莊之內(nèi),那些風(fēng)格別致的建筑,在時光遂道中,默默訴說著風(fēng)塵過往,訴說著歐亞茶馬古道的久遠(yuǎn)軼事。洞莊庭院,有雕刻精致的藻井,有錯綜復(fù)雜的梁構(gòu),園林布設(shè)井然,排水系統(tǒng)完善,冬暖夏涼,無疑,是個非常適宜居住的所在。

最教人流連再三的,是莊園繡樓。在這里,門庭花楣玲麗剔透,房內(nèi)雕床錯彩鏤金。駐足在莊園繡樓前,分明就聽見了一位大家閨秀的優(yōu)雅傾訴。不是嗎?繡樓之內(nèi),她描鶯刺花,名揚鄉(xiāng)里,其花樣流行于瓷都景德鎮(zhèn),作為樣本被燒制于瓷器茶具上。繡樓前,有一口青石砌就、作工考究的青古石井,有不間斷的泉水汩汩涌出?,F(xiàn)如今,有了自來水,這口古井也就只能作為一種景觀在這兒落寞,在這兒悵惘了。

走過這口井,飄過一些雨絲,落在井水里,濺起一些撩人的水花,此時此刻,我甚至有一種渴望,那就是化作一杯清香繚繞的松峰茶,在那位落寞佳人的嘴角,漾起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情感漣漪。

我想,繡樓之美是承載著莊園之夢的,它所呈現(xiàn)的,是這座莊園的靈魂和內(nèi)核。站在繡樓前,忽地就想到了柯于明長篇小說《茶牌坊》開篇之時再現(xiàn)的一個情景:“楓香木桶里的熱水早已熱霧彌漫,燭臺上燃著的三根棒香飄著煙縷,滿屋子朦朧。借著兩片亮瓦漏下的天光,雷夢瑤看著自己裸露的胴體,瞬間有些恍惚……當(dāng)搓揉到胸前時,渾身一激靈,竟有一種異樣的滋味?!?/span>

這一刻,我思緒中飄忽而過的,是曾幾何時,那些大家閨秀勞動生活的情景。在如此這般的場景中,茶的香,情的韻,枝枝葉葉,絲絲縷縷,從時光深處延伸出不一樣的姿影,不一樣的惆悵,不一樣的風(fēng)情,不一樣的美麗。那何嘗不是一幅立體的《清明上河圖》?又怎能不教人夢牽魂縈,沉緬其中,為之動容。

於可訓(xùn)先生說:“茶是民眾須臾不可或缺的生活物品,喝茶小到與人的生活習(xí)慣有關(guān),大到關(guān)乎宇宙之本、天地之心,所謂茶道是也?!边@洞莊之茶啊,千百年以來,一直飄蕩著如夢似幻的可以直抵靈魂的詩一樣的氣息。這氣息,一如茶葉之于滾水,宕蕩回旋,起伏沉??;柔情萬千,婉轉(zhuǎn)依洄;香而不膩,艷而不俗,有著詩意彌漫的香醇,天造地設(shè)的美麗。

飛檐斗拱,青磚灰瓦,不厭其煩地訴說著曾經(jīng)的繁華;鏤空木雕,書房墨硯,默然無聲地昭示著不盡的風(fēng)雅。車粼粼,馬蕭蕭,噠噠的馬蹄不絕于耳。茶香在古鎮(zhèn)繚繞,人氣在古鎮(zhèn)彌漫,真可謂“馬踏古道自春秋,行路至今空嘆息”,可以想象的是,曾經(jīng)的羊樓洞,有歸人,有過客,無論白晝還是夜晚,樓臺館閣,酒肆青樓,總有笑語不斷,笙歌不歇。

羊樓洞的土壤大多是酸性土,適宜茶樹生長,正因如此,其種茶制茶歷史悠久。據(jù)史料記載,早在一千多年前羊樓洞附近就開始種茶制茶了,尤以青磚茶為盛。青磚茶是以鄂南老青茶為原料,經(jīng)蒸、壓制成的緊壓茶,屬黑茶類,“為了便于運輸和保存,一般會壓緊成磚塊形狀,因此得名。早在宋代,這里就已有成批茶葉運往邊疆,在張家口、內(nèi)蒙古一帶進(jìn)行茶葉交易。清乾隆年間,許多山西茶商來此地設(shè)莊收茶。清道光年間,先后有俄、德、日等外商洋行和漢口、鎮(zhèn)江、天津及廣東商人聞風(fēng)來羊樓洞經(jīng)營茶莊,羊樓洞遂成為遠(yuǎn)近聞名的茶葉市場。”

時至今日,松峰山下羊樓洞,自然景觀得到了充分保護(hù),古街古樓立足原汁原味,修舊如舊,韻味渙然,引得游人如織。在這里,明清石板古街主道岔出許多丁字側(cè)巷,時光深處運茶的獨輪車,在石板上碾出了寸余深的凹槽,凸顯出羊樓洞昔日的繁華盛況。明代詩人廖道南有感于羊樓洞風(fēng)光,寫下了《無題》一首:“萬嶂入羊樓,雙溪繞鳳丘。天開珠洞曉,月旁石潭秋。翠入梧桐秀,香來蕙若幽。登臨長一嘯,月夕紫煙浮?!笨芍^全景觀照,惟美曼妙。

一當(dāng)時光深處生產(chǎn)和交易的場景得以呈現(xiàn),羊樓洞旅游業(yè)便隨之火爆,煥發(fā)出曾所未有的活力和輝煌,來這兒打卡的游人,絡(luò)繹不絕。走進(jìn)古色古香的明清石板街,入眼處,有人開起了茶館,有人做起了餐飲,有人辦起了民宿……好一派興旺喜人的景象。街市之外,青山疊翠,景色宜人;街市之內(nèi),人氣充盈,茶香四溢。

這兒是歷史的遺留,是絲綢之路上不可忽略的一個節(jié)點。不是嗎?東西松峰港上多為吊腳木樓,有三座長條石橋貫通港東。街道呢,隨松峰港曲折逶迤,別具一格。街東南松峰山下,有觀音名泉,水質(zhì)清澈甘醇,是歷代精制名茶的取水之處。作為茶馬古道的源頭之一,自唐太和年間,皇詔普種山茶之時起,這里就開始培植、加工茶葉。也是自那時起,羊樓洞黑茶加入了國家茶馬交易,通過大唐安西都護(hù)府翠葉城銷往西亞和歐洲。

石板街內(nèi),老街茶號、青石板茶、家茶等,不一而足。一首“松峰入羊樓,茶香繞鳳丘,古韻珠洞曉,月旁石人瘦”,讓人讀出了松峰山下羊樓洞千百年來茶香繚繞的奇情妙境。如今,雖然街市修舊如舊,但今日茶藝,既保有古色古香的韻味,也充滿了時尚感、現(xiàn)代感,自有教人耳目一新之處。

喝上一碗“川”字青磚茶,潤腸養(yǎng)胃,提神養(yǎng)氣,口角留香,疲憊頓消。相傳,西漢時期,王昭君奉旨出塞,隨身帶去了青磚茶。那些長期食用牛羊肉的蒙族人飲用后,頓感神清氣爽。此后,牧民飲茶在萬里草原漸成風(fēng)尚,形成“寧可三日無糧,不可一日無茶”之勢。宋代一度以磚茶作為通貨與內(nèi)蒙進(jìn)行茶馬交易,有“一斤易一羊,十斤易一牛”之說。大明之時,朱元璋的軍士沙場征戰(zhàn),遍染疾病,因羊樓洞籍軍士隨身所帶茶葉而祛病康復(fù)。朱元璋登基后,賜名羊樓洞茶為“松峰茶”。

在這里,聞到的,是醇郁清幽的茶香,走過的,是悠長斑駁的石板街,看見的,是生意興隆的店鋪……煙雨朦朧時,還可以和江南油紙傘邂逅,一不經(jīng)意,便閃現(xiàn)出那個撐著油紙傘,在雨巷中款款而來的丁香一樣的妙人兒。

晴和的夜晚,暗藍(lán)的天空下,明清石板街那兩排蜿蜒的大紅燈籠格外醒目。這樣的夜晚,熱鬧的街市,有開直播的,有相聚喝茶聊天的,有獨坐一隅沉思浮想的,當(dāng)然也有沐著山風(fēng)、聞著茶香閑逛的……在這里,燈影斑斕,古意氤氳,小店精致,茶香綿長,和諧祥瑞,亦真亦幻。不啻為一個讓人心生歡喜,感念“人間值得”的地方。

古時因茶而興,今日以茶富民。如今,羊樓洞統(tǒng)籌做好茶文化、茶產(chǎn)業(yè)、茶科技“三茶”融合,統(tǒng)籌羊樓洞古鎮(zhèn)、羊樓洞茶文化生態(tài)產(chǎn)業(yè)園、萬畝茶園青磚茶公園形成茶旅融合的品牌。萬里茶道的源頭古鎮(zhèn),正在裊裊茶香中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(jī),升騰起無限活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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