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4年08月16日
◎耿艷菊
三十多歲的單身漢永水叔帶回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,而且是城里的。這消息一傳開,便在閉塞偏僻的村子里炸開了鍋。其實,永水叔長得并不難看,心眼還算正。只是家里窮,僅有兩間土坯房,一個病怏怏的老娘。這樣的一個家境,沒有人會自跳火坑。
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他們回來時的情景,不得不用壯觀來形容,全民出動呀,都跑來看熱鬧。只見永水叔一手提一個包,后面跟著一個姑娘,便是永水嬸了。細(xì)細(xì)白白的,烏黑的發(fā),蝴蝶形的紫發(fā)卡在她的頭上翻飛。永水叔笑盈盈的向大家一一介紹,她似乎也不怯生,撲閃著大眼睛,左一個大娘,右一個嬸子的喊著。
我們一群孩子鬧哄哄地簇?fù)碇麄?,永水嬸也不煩,溫柔地俯下身摸摸我們的頭,從隨身挎著的小包里掏出一把糖分給我們吃。
后來才發(fā)現(xiàn),永水叔的腿破了。據(jù)大人們講,那是為了救永水嬸。那天,永水叔從干活的工地早早地下了工,去城里逛了逛。回來的時候已是晚上了,路過一個巷口時,卻看見幾個歹徒正在搶一個姑娘的包。他本能地跑過去與歹徒搏斗,包搶回來了,可是腿卻被打折了。意外的是竟贏得了姑娘的芳心。
隨著永水嬸到來的還有木槿花,這在我們那里也是沒有的,而在永水嬸的家鄉(xiāng),街頭路邊到處是木槿。她來了沒多久,便托人從南方的家鄉(xiāng)捎來了木槿的青枝,插在院子里。大人們紛紛議論,都認(rèn)為那青枝絕不會開出花來。就像他們不看好永水叔和永水嬸的前途一樣。我不管這些,我感興趣的是,它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花呢?永水嬸的名字里也帶了一個槿字,不免對它有了幾分遐想。
第二年,永水叔家的泥巴小院里奇跡般地開滿了花,潔白的、淡紫的,絢爛美麗。我們小孩子常常愛去他們家玩,看那盛放的木槿花。永水嬸有一雙巧手,摘下幾朵花,和在面粉雞蛋里,給我們做了一種好吃的甜點(diǎn)。有時候,永水叔摘一些木槿葉揉出汁液,溫柔地給永水嬸洗發(fā)。有時候,永水叔在院子里做些農(nóng)活,永水嬸就坐在花樹下繡大朵的木槿花。日子如水般細(xì)細(xì)地流下去,安穩(wěn)靜好。
農(nóng)閑時,永水叔去工地上打工,永水嬸在家照顧婆婆。他們的日子漸漸地好起來了。
然而,好景不長,永水叔在工地上出事了,一個水泥板掉下來,砸到了他的身上。那段時間,永水嬸一句話也不說,靜靜地坐在木槿花樹下,一針一線地仔細(xì)繡著絹布上的木槿花。
有熱心的人勸她離開,她堅定地說,不,我要陪著他,守著我們的家。
以后的日子,永水嬸靠一雙巧手,做些甜點(diǎn),做些繡品,再拿到鎮(zhèn)上去賣,堅定地把一個殘破不全的家撐了下去。
不多久,父親被調(diào)去城里工作,我們就搬走了。
直到數(shù)年后,再次回到故鄉(xiāng),去看望永水嬸。他們家早已翻蓋了房屋,紅墻黛瓦,古樸靜謐。一院子的木槿花,絢爛地綻放著,潔白的、淡紫的。永水嬸坐在木槿花樹下,靜靜地繡著花。五十多歲的她一點(diǎn)不老,還是那樣美麗,如一朵潔白的木槿花盛開在時光里,不染塵埃。恍惚間,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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